岩蜥，“百鸟汇志愿者团队”负责人，阿拉善SEE任鸟飞民间保护网络项目（☚点击了解）合作伙伴，长期从事新疆白鸟湖湿地保护工作。

※头图截取自腾讯视频，已获授权。

出道

“我不是一个正经人”

岩蜥微信的个性签名这样写道：我不是一个正经的人，不要拿我当正常人看待。

岩蜥是蒋可威的自然名。小时候的他，生长在南方，门前是河，门后是山，自然环境非常好。每次进山游玩，岩蜥都能遇见很多野生动物，当然，也包括它们的尸体。

一般的小孩会对动物尸体避而远之，但岩蜥不怕，甚至有些着迷：他发现自己喜欢的不是汽车模型，也不是玩具枪，而是动物的骨骼。于是，他把这些“脏东西”偷偷带回家，悄悄把玩。

岩蜥十岁时，蒋家西迁至新疆。比起老家七里山，这里可就大多了，野生动物自然也多得多。每当外出见到动物尸体，岩蜥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它们生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心想就这样放着任其腐烂太可惜了。

如果要保存它们，制作标本是个好主意。可是，找不到参考资料，没有老师可以请教，无奈之下，岩蜥只能自己摸索，一晃就是6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期间，岩蜥的制作水准从入门到熟练，初步具备了成为一名出色标本师的资质。

岩蜥收集动物尸体进行处理 图：岩蜥

17岁那年，岩蜥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标本大赛，结识了已退休的新疆生地所标本师贾泽信先生。贾先生不仅给予岩蜥专业的指导，更重要的是培养他的职业道德：不以做标本为目的猎杀动物；不以非法野生动物标本谋利。对此，岩蜥严格恪守，谨记于心。

5月7日

命名“小七”不是因为它这一天生，

而是因为它这一天死

2018年5月7号，北京自然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关于白头硬尾鸭的科普活动。

白头硬尾鸭（Oxyura leucocephala）长相憨态可掬，酷似唐老鸭，有着蓝色的嘴巴、白色的脑袋、硬硬的尾巴、棕色矮胖身材。

白头硬尾鸭 图：百鸟汇志愿者微风

据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最新统计，白头硬尾鸭全球成熟个体在5300～8700只。在国内，白头硬尾鸭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和湖北洪湖等地有少数报道，其最重要的栖息地和繁殖点位于新疆乌鲁木齐的白鸟湖。

2017年5月7日，在白鸟湖举办的一场关于保护白头硬尾鸭的活动结束后，岩蜥与他组建的护鸟团队——“百鸟汇志愿者团队”在湖区内进行例行巡查，从岸边芦苇丛中，打捞起一具白头硬尾鸭尸体。

被射杀的“小七” 图：岩蜥

经检验，这只名为“小七”的白头硬尾鸭头部被一颗钢珠击中，基本可以断定为蓄意捕杀。由于尸体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羽毛已开始掉落，为了更好地保存，岩蜥决定在现场进行解剖。

“我们从药店买来了酒精，把它浸泡起来。从下午两点钟发现它，到晚上回到家才能把它制作标本，中间这6个多小时都是靠酒精的固定，因为在野外，首先要对它进行了一个初步的防腐。回来之后，把它的皮肤做成了生态标本，骨骼做成了骨骼标本，但可惜的是内脏和呼吸系统没有办法保留，在当时就地掩埋了，不然就可以得到三件标本。”

岩蜥平静地回忆着细节，但同行的队友向我们透露，那天的他，当着众人，失声痛哭。

后来，这两件标本赠送给了北京自然博物馆。

“小七”的骨骼和生态标本 图：岩蜥

而在2016年5月7日，百鸟汇志愿者团队正式成立。

矛盾

谁都想争取“生”的权利

团队要保护的白鸟湖位于乌鲁木齐郊外，面积不大，但野生物种资源极其丰富，占新疆全部鸟种近三分之一的鸟类均聚集于此。

目前，白鸟湖被政府以湿地公园的形式加以保护，生态环境相比以前有了极大改观。

随着湿地公园的建立，湖区周围也用栏杆圈起来。虽说名义上是“公园”，但这里并不对外开放，曾经最令人头疼的捕鸟和偷鸟蛋行为因此大大减少。

同时，冬泳爱好者对湖区候鸟的惊扰也显著降低。今年，白鸟湖只发生了一起冬泳事件，有一名附近工地的民工翻越围栏，进入湖中冬泳，后被志愿者发现并报警，由社区民警劝离。

白鸟湖的污染问题也已得到了妥善处理。团队每两个月会对白鸟湖进行一次水质检测，抽取湖区内的四个水样，送到环保局进行水质分析。从目前4月28日和6月28日的两次检测结果看，今年水质好于去年。

2016年，一只名为“希望”的白头硬尾鸭雏鸟在放生后的第三天被发现死在排污口。现在，这样的悲剧将不会重演。

“希望”标本 图：岩蜥

但是，很多矛盾并不容易化解。

当前，流浪狗的存在是威胁湖区鸟类生存的最大问题，它们会去掏鸟蛋、捕食幼鸟。

对此，岩蜥团队还没找到解决办法，不仅是因为流浪狗非常机警，难以驱赶和捕捉，更大的困难是很多动物保护者持反对意见——如其所言，“流浪狗也有生存的权利”。

而更大的隐患在于，白鸟湖在开发过程中，已经有大量小区存在，离人类生活区太近。

岩蜥坦言，城市化的进程是无法阻挡的，但我们可以通过宣传，传递环保理念，使公众树立爱护野生动物的意识。

团队

每个志愿者都是一滴水，

汇到这里成了白鸟湖  

岩蜥说，新疆人相对于内地的群众，工作压力不大， 休息时间也很长。当他们有空闲时间，就会去探索身边的自然，发现一些好玩的、有趣的事情。所以，当有这种护鸟活动号召他们时，志愿者们是非常愿意去参加的。

他们当中，有学生、科研工作者、医生、企业法人，也有自由职业者、公职人员、爱心市民和附近居民，年龄从12岁到60岁。每天，团队都会对白鸟湖进行生态监测。

团队合影 图：岩蜥

队员们另一项艰巨工作就是巡护。由于白鸟湖并不是保护区【1】，所以他们面对捕杀和侵扰湖区候鸟的人只能进行劝阻，还时常遭到对方言语和肢体上的攻击，曾经就有一位女性志愿者因此被推搡，险些跌入湖中。

工作中虽然会有很辛苦，有委屈，但成绩也是实实在在的。今年3月，市里决定对白鸟湖对面的荒山进行绿化。得知这一消息，岩蜥立即联系到园林局，提交了一份团队制作的白鸟湖区详细的物种数据，包括动物、植物以及植被的分布——他们要对白鸟湖的生态改变进行阻拦。

报告显示，依据从2007年至今连续十一年对白鸟湖的生态监测，这极有可能破坏湖区生态的独特性和多样性。

岩蜥介绍，白鸟湖是荒漠化湿地，周围没有乔木，只有湖的南侧有一些灌木。湖区荒地上有许多荒漠植物，这些植物可以养活大量的蝗虫和其他的一些昆虫，而白鸟湖记录的154个鸟种里，有40%是以昆虫为食。

当白鸟湖边一旦开始大面积种树、改变生态，这些荒漠物种将因为大量的灌溉无法在这种生境里存活。植被死亡，昆虫数量就会下降，直接影响到鸟类觅食。鉴于此，5月初的时候，团队在园林局实施种植过程中建议其改变树种，把园林景观植物换为原生植物。

园林局还接受了团队的另一个建议：由于白鸟湖面积较小，大量灌溉将会导致湖面上升，淹没湖区周围的候鸟筑巢地，因此，可改为滴灌。

岩蜥说，干这项工作，“名”可能会有一些，但无非是大家的赞扬；“利”几乎没有，甚至有时候需要自己贴钱。他能结识这群志同道合的伙伴，除了感到幸运，更多的是对他们的敬意。

感激

——赋予生命更高的价值

在环保公益圈，岩蜥的名号早已传遍，但他却说，“岩蜥”是一个符号，是大家共同造就的。

岩蜥（确切地说，这里应当是“蒋可威”）与妻子经营着一家五金店。作为老板，他很关心生意，因为赚得越多，就能有更多的钱补贴到队里。当然，至于如何提升营业额，这些就由妻子操心了。对此，岩蜥其实挺内疚，他说：“非常感谢她，她对我的支持和理解，更大的是包容，谢谢她……”

对于团队【2】，岩蜥充满感激。很多的基础工作都是团队做的，这部分往往最繁重、最容易被人忽视，但也最重要。岩蜥深知，自己只是被推倒了台前。

同样，对于资助过自己和团队开展公益事业的各大团体、基金会，岩蜥同样十分感谢。今年，岩蜥团队再次加入阿拉善SEE任鸟飞民间保护网络，本项目将对百鸟汇志愿者团队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

岩蜥参加“2018阿拉善SEE任鸟飞民间保护网络第一季总结会”

对每个生命，岩蜥也饱含深情。

在他看来，所有物种都存在生与死的过程，如同人类，从出生开始就在等待死亡。我们只能在短暂的生命里，尽量多地保存一些东西，为后人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事物。当动物死亡以后，他会尽量把它的尸体以标本的形式保留下来，便于大家更好地去研究和保护它们。岩蜥说：“这就是所谓的，赋予生命价值吧。”

“岩蜥”代表了一种价值认同，即对生的好奇并敬畏，对死的悲悯且尊重。

“岩蜥”也代表了力量的集合，这些支持来自于家庭、团队，以及社会大众。

后记：

白鸟湖的白头硬尾鸭现存4只。

年初时，湖区内尚有5只，但其中一只雄鸭随后遭到了驱逐。早前，也有一只雄鸭遭受相同的命运。现在，这两只倒霉的鸭子一同生活在距白鸟湖40公里外的某湖区。

目前的观测结果显示，4只白头硬尾鸭为1雄3只雌，还未见到幼鸟——这基本可以遗憾地宣布，本区域内，今年如同去年一样，没有白头硬尾鸭繁殖成功。

2017年，白鸟湖飞来了8只白头硬尾鸭，比2016年多了2只年轻个体，但随后，年轻雄鸭“小七”遭到捕杀；由于污水的问题，导致白头硬尾鸭繁殖失败，至9月8日白头硬尾鸭全部迁徙离开白鸟湖，没有新生个体出现。

2007年，曾有45只白头硬尾鸭停留白鸟湖。

注释：

【1】作为约占新疆全部鸟种近三分之一的鸟类聚集地，白鸟湖并没能被划定为保护区。当地湿地办公室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首先，白鸟湖并非乌鲁木齐的水源地；

第二，湖区太小，水域面积在2017年测量时仅1.06平方公里；

第三，白鸟湖在开发过程中，已经有大量小区存在，离人类生活区太近。

【2】参与巡护工作时间最长的志愿者有：蒋可威、相钰、陈雨箫、亚杰、张承军、彭鱼生、杨宏亮、袁俊萍、康健等，每人巡护超过100次。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 阿拉善SEE任鸟飞”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VgO_7dZ68yWFAF6PONMb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