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类社会企业的运作模式

随着社企讨论的不断升温，环境保护领域的各类社会企业纷纷涌现。人们往往疑惑，这些社会企业到底有哪些不同于传统环保NGO 的价值？其社会价值与经济价值结合的路径是怎样的？本文通过对环保型社企进行运作模式的归纳和分析，试图提供一种回应上述问题的视角。

Kim Alter 在一篇社企类型学的研究中提出，运作模式不同于社会企业在组织或是法律上的结构， 是指社会企业用以实现其社会和经济价值的配置， 能够被应用到组织制度、项目或是服务递送中。笔者借鉴Kim Alter 的这一思路，对国内环保型社企的现实案例进行分析，试图归纳出若干种运作模式的“理想型”。

需要指出的一点，由于社会企业在国内环保领域的发展正处于快速的革新过程之中，采用较为宽泛的社企定义更能包容现实中动态的发展过程，因此，本文所界定的社会企业是“受环境保护目标驱动的商务事业或经济活动”，无关注册形式和自我声明。

一、四种基础运作模式

笔者按照不同的价值产生点，提炼出生产者模式、平台模式、中介模式和补贴模式这四类基础的环保型社企运作模式类型。

1.生产者模式

生产者模式是指社会企业作为生产者，直接开发并售卖环境友好型的产品或服务，这些产品或服务的生产即意味着某种程度的环境保护效益的实现，社企则在让渡这些产品或服务的同时获得经济上的收益。

作为纯商业方式运营的环保企业提供的产品或服务大多具备环境友好的特性，正外部性较强。识别生产者模式下社企与一般环保企业之间的差别，该组织自我声明的社会使命，以及与之相应的治理结构往往是较为重要的标准。但总体来看，由于环保产业的特殊性，社会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区分较为模糊。

生产者模式是环保领域比较常见的一种社企运行模式。从实现环保效益的功能来看，现有的实践中生产者角色又可以分为替代型、倡导型、推动型、整合型。

替代型生产者。在工业社会的背景下，许多产品的生产和消费往往意味着高污染或高耗能的代价，通过环境友好产品的渐进式替代，能够有效地减轻原有同类产品对环境产生破坏的状况，而出售环境友好产品的收益则有助于维持这一模式长期可持续运行。采用生态的方式生产农产品，减轻化肥和农药的使用带来的农业面源污染问题；或是以废弃物为原材料制造新的物件，延长使用周期、减少垃圾的产生等等，都属于替代型生产者这一类范畴。替代型生产者的收入来源主要是出售替代型产品的收益。

案例：留河净百草园

四川郫县安龙村是成都市的饮用水源地之一，农业生产中化肥和农药的普遍使用为水质安全带来较大的威胁。一些村民发起成立留河净百草园，采用对环境更加友好的方式进行种植，拒绝使用农药和化肥。留河净百草园生产蔬菜、粮油、香草等农产品，以及如酱料、精油等副产品，这些农副产品销售给具有一定生态意识或注重食品安全的市民，售价高于同类农副产品价格。

倡导型生产者。环境意识的倡导， 是环保NGO 历来重要的工作阵地，而环境教育与体验经济——比如与旅游、DIY 等活动的结合，则形成了环保类社企悉心开发的一类重要模式。环境保护倡导的内涵蕴含在体验的形式之中，一方面能更好的实现倡导的目的，另一方面也能借助受欢迎的体验形式获取经济上的收入。自然教育和生态旅游的方向上有不少社企具备倡导型生产者的特质。

案例：云南在地自然教育中心

云南在地自然教育中心以生活在城镇的青少年（7-21 岁）为目标客户群， 开发了以植物园为师、山野之窗、自然笔记、石城农耕笔记等一系列适宜目标客户及其家庭参与的自然教育课程。该中心通过精心设计的课程和活动，让孩子和成人体验自然的美，从而激发其爱护、尊重自然的感情，以此促进更长远和更广泛的公众环境意识提升。

推动型生产者。与目标客户为个人消费者的前两种模式不同，推动型生产者的主要目标对象为企业或机构。出于满足相关标准、削减成本、提升美誉度等方面的考虑，企业或机构具备采取环境友好行动的动机，但相关专业知识或是能力的缺乏，为推动型生产者的介入提供了空间。这类社企通过开发或提供专业服务，逐步引导目标对象往环境友好的方向转型，通常采取服务收费的方式。

案例：碳阻迹

碳阻迹的名称由来是希望减少企业排放的碳足迹。它专注于帮助企业进行碳排放管理，其自主研发的“企业碳排放计量管理平台”是国内第一款面向组织的碳排放管理软件，目前已拥有超过100 家国内外客户。碳阻迹的主营业务还包括碳排放管理的咨询和培训服务。

整合型生产者。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科技的突飞猛进，带来了行业重构和创新的可能，在环境领域也不例外，大量环境问题目前仍然面临难以解决的困境， 缺少可行和有效的解决方法。这里提到的整合型生产者采用的是更加深度和彻底的模式创新，涉及到行业链条的整合和重构， 而不仅是在业务上增加一些技术的手段或是进行同类产品的更替。这类生产者产生经济收益的方式则决定于其整合创新的具体模式，可能来自一项服务或产品的直接收费，也有可能来自政府购买服务，甚至企业广告收入。

案例：绿色地球

在国内，规模化实现垃圾分类是困扰已久的难题，缺乏行之有效的做法。2008 年，一位前微软工程师在成都成立了绿色地球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为社区居民开设账户，详细指引垃圾分类，居民投递可再生垃圾可获取积分，而积分又可以兑换实用的礼品。这一模式对原有的垃圾回收链条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革新和替代。截至2016 年底，绿色地球已经覆盖成都579 个小区20.46 万家庭，回收了1.02 万吨可回收物。

2.平台模式

采用平台模式的社企并不直接提供环境友好型的产品和服务，而是通过搭建实体或虚拟的交易场所、提供信息服务等方式，促进那些直接提供环境友好型产品或服务的生产者们与市场联结。国内目前采用上述生产者模式的社企通常规模较小，关注重点在产品的开发和生产环节， 缺乏更多余力关注更加广阔的市场。因此， 采用平台模式的社企创造的价值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帮助生产者以可行的方式和成本面对更加广阔的市场；其二，采用平台模式的社企能够为消费者提供更加多元的选择，或是更加便捷有效接触环境友好产品的渠道。

采用平台模式的社企的核心能力， 往往集中在平台搭建和运营，或是针对生产者提供的专业信息、传播等服务上。这类社企产生的经济收益来自产品或服务售卖的提成，或是直接来自生产者的付费。

案例：北京有机农夫市集

北京周边有不少从事有机生产的小农户，往往产量不高，无力承担维持和扩大客户群需要的巨大投入。2010 年，一群消费者发起北京有机农夫市集，旨在搭建平台，让从事有机农业的农户能够和消费者直接沟通交流。他们通过线下定期举办的市集，以及不定期的消费者活动、日常传播等方式积累了稳定且人数逐步增长的消费群。目前固定合作的有40 家小型农户，微博的粉丝数超过了10 万，对于大部分合作的农户而言，北京有机农夫市集已成为非常重要的销售渠道。

3.中介模式

采用中介模式的社企采取购销方式， 将从直接生产者处获得的环境友好型产品和服务出售给消费者或经销商。虽然这类社企通常不直接从事生产，仅介入到产品设计和开发阶段，影响生产者采用符合环保标准的生产方式。在这里，提供环境友好型产品/ 服务的生产者一般存在生产规模小而分散、缺乏生态或营销方面的专业知识等问题，降低其与市场对接的效率， 中介模式的重要意义，正是填补了这里的价值点，通过集合生产者扩大规模等方式， 增强与市场端谈判、议价、合作的能力。采用中介模式的社企通常具备较强的品牌推广、渠道合作的资源或能力，其收益主要来源于产品出售的部分利润。

与生产者模式相区别，采用中介模式的社企虽然深度介入到生产阶段，但不会直接从事生产；与平台模式相区别，采用中介模式的社会企业的重点在于存在购销环节。

案例：维喜农业

阿拉善生态协会常年在内蒙古地区进行防治荒漠化的工作，推广节水农作物的种植——例如种植耗水量更小的小米替代耗水量更大的玉米，是一项长期策略。2013 年，阿拉善生态协会发起一家名叫维喜农业的社会企业，专门负责小米的推广和销售。维喜的做法是从约定种植小米的农户处统购收获的小米，收购价显著超出农民种植玉米的收益，同时，维喜将目标客户定位为白领人群，借助名人和媒体优势，塑造了“任小米”品牌，并授权合作方开发早餐麦片等系列产品进行出售。目前，其合作方包括中粮、大成等食品工业巨头，合作的农户数量也在不断增长。

4.补贴模式

采用补贴模式的社企通常直接提供产品或服务，但这些产品或服务的提供本身并不以实现环境保护为主要目标，而是为了产生收益，补贴给那些具备环境保护效益却无法产生收入的业务，补贴模式通常被当成一种资金来源多样化的手段。区别于同样开展这类产品或服务售卖的NGO，采用补贴模式的社企通常形成了一条独立的业务线，而非仅作为一种附带行为。

二、运作模式的叠加

现实中，社会企业的具体运作模式往往综合考虑多方面因素，很多情况下采取叠加式的运用，除了环保领域内的社企运作模式的叠加以外，也有一部分组织综合运用环保和非环保领域的运作模式。

a.环保领域内的运作模式叠加

多生产者模式。提供多项产品或服务，比如同时提供替代型产品和倡导型服务。多生产者模式下，这些不同的产品或服务之间往往存在共享的核心资源或能力。例如上海道融运营的生态农场既是提供生态农产品的基地，又是进行自然体验的理想场所。

生产者+ 平台模式。直接作为生产者提供产品，同时也面对更多的生产者提供平台服务。生产者+ 平台模式的形成， 往往由于生产者的产品具备较好的市场地位，或是吸引了可观的目标人群，透过形成的核心优势衍生出新的平台运作模式，聚合更多同类生产者为同一类目标人群提供更加丰富的选择。

平台+ 中介模式。这类社企往往是在平台模式的运营中，增加了对优质生产者和优质产品的识别能力，同时积累了稳定的消费人群，从而开发出新的中介业务。例如，前述平台模式下的北京有机农夫市集，于2014 年成立了社区店“集市”， 通过购销方式成为中间商，一方面解决了原先市集交易时间较短的问题，另一方面形成了新的收入来源。

b.与非环保领域的运作模式叠加

与雇佣模式结合。雇佣模式中，社会企业为其特定的目标人群提供受雇机会。这类模式的社会价值来源于其服务人群往往是需要特殊关照的社会边缘或特殊人群，如残障人士、流浪者、刑满出狱人员，等等。雇佣模式和生产者模式的叠加，则能实现服务特殊人群福利以及环境保护的双重价值。

与低收入客户模式结合。低收入客户模式是指将某类弱势人群视作特殊的市场，通过针对性的设计价格、渠道或产品特质，增加某项产品或服务对于该类人群的可及性。一些提供环境友好型产品的社企也综合运用了低收入客户模式的手法，为弱势人群提供环境友好型产品。

三、了解不同才能有效支持

不同运作模式的社企具有不同的价值产生脉络，与此相应，其核心能力和发展诉求也完全不同。笔者相信，只有充分理解了这些不同，有志于进行社企支持的资源方，才能更加准确地去识别、判断和评估这些社会企业的价值和潜力，理解其成长需求，匹配更加有效的支持策略。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  中华环境，原载于《中华环境》2017年7月号。
原文链接：《【独家】环保类社会企业的运作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