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现在是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的工作人员。2012 年起,他就在藏北羌塘工作, 和政府部门等合作伙伴一起,为野生生物保护而努力。
梁子名叫梁旭昶,当年辞掉了北京收入颇丰的工作。
走进羌塘
大学时,梁子选择了经济学,他认为学了经济个人前程才有所保障。毕业后,他去了一家通讯企业,待遇很高。当时他满脑子就是四个字——学以致用,然后驰骋商界,成为社会的栋梁。
在企业摸爬滚打了近十年,梁子具有了很高的职业素养——勤奋、认真,尽全力把事情做好。然而一晃十年过去了,他开始觉得一辈子为了钱工作挺没意思,也不希望再花掉十年时间变成中年油腻男形象。他觉得人生要有一点别样的光彩。
一个偶然的机会,梁子通过微博认识了现在的同事。当时那位同事准备去西藏开展一项关于野牦牛的调查研究工作。梁子就问能不能自费参与这个活动,然后同事就到北京对他进行了一次面试。“可能觉得我这个智力和体力都还行,刚好也缺人,就同意了。”梁子就这样当了一名志愿者。
“去羌塘,是一件非常偶然的事情。我当时完全没觉着这事和我有什么长久的关系。诗和远方谁不向往, 难得有这机会可以去一些别人去不了的地方,至少回来的时候还能和朋友吹牛,比较有谈资。”梁子坦承这是去羌塘的动因之一。
出发前,梁子对那地儿所知甚少,于是开始上网收集资料。他花了一整晚把杨柳松77 天穿越羌塘的一套帖子看完了,感到非常震撼。他没有想到,在日常生活之外还有这样一个世界存在——人少,荒凉,充满了英雄主义。于是他开始准备各种行头, 努力把自己打扮成探险者的样子。
“第一次看到冈仁波齐时,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但是我知道它是很厉害的神山,就拍了张照片, 然后非常努力记住‘冈仁波齐’四个字,免得回去吹牛时说错。”
到羌塘后,梁子没有高原反应。他每天要长时间跋山涉水去寻找野牦牛,并做观察记录,他的体质非常适应这高海拔低氧环境下的工作。羌塘的生活从照片上看是美好的,但吃住都是难题,夏天还经常下大雪。虽然条件艰苦,但他觉得新鲜,这里满足了他对野外工作的各种幻想。
迷失荒野
这一观察就是两个多小时,天下起了雨,于是准备撤离。但正当他们要走时,天气又恢复了正常。想到来一次也不容易,他们决定干脆在原地等一等。于是拿了一块防雨布搭了个小型帐篷,然后坐在那里聊天儿。
过了一会儿,他们觉得不对劲儿,掀起帐篷角一看,雨已变成了漫天大雪,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他们觉得这不是之前碰到的那种随来随走的小气候。漫天大雪,视野受阻,只能撤离。他俩边走边讨论朝哪个方向走,从哪儿能跳过去而不用蹚水……
“我们以这种浪费时间的方式过了两条河后,发现情况不对,雪越下越大,能见度也快速降低。由于来回找过河的地点,没注意到河水已经上涨。来的时候河水才到膝盖,但回去时水已经到大腿根儿了。最要命的是当时没带任何定位装置,也没有带照明设备,完全是摸黑赶路,凭感觉前进。”
晚上11 点多,营地的队员们快要急疯了。他想到营地有一台车,伙伴们肯定会来寻找他们,于是就朝着认为正确的方向前进,觉得不会偏离太远。
走了一会儿,他们看见了远方若隐若现的有灯光闪烁,就朝着灯光奔去。越来越近了,他们看到了车停在河边。幸运的是,那就是他们的车, 停在了车能到达的最远处。司机师傅发现他们的身影之后,鞋都没换,立马踩着河水冲过来,确认是他俩并且还活着后,激动地拉着他们过了河。
暴风雪的深夜,他们就这样度过了一劫。
这次生死劫后,梁子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厉害的野外工作者了,就正式加入了WCS,参加到一些具体项目中去。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他到过很多牧民家,跑了很多路,也把自己想象成了科学家。但由于经验不足, 在羌塘的冬天,梁子的电脑彻底报废, 隐形眼镜没装好冻成了冰块儿。
回炉再造
“我经常大半夜使劲看书,从生物到地质到气候到人文。后来,我觉得这样不行,如果我想在这个领域走得更远一点,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那学习还是需要系统性。我需要把以前我认为自己挺了不起的那些地方砸碎掉,归零,从头开始。”
于是梁子辞了羌塘的工作,到英国帝国理工学院读生物学学位。在校园里,他将大脑彻底腾空,用全部精力去吸收这个领域的相关知识。慢慢地,他对自己的科研能力有了一定信心,也更全面地了解了保护科学的相关议题。此外,他还到伦敦动物学会学习工作了一段时间,在那里他学会了如何用最佳投入去寻找最具有创造性的办法来解决棘手问题。
伦敦的这段经历,梁子获益匪浅,也终生难忘。
众生平等
过去的十几年里,羌塘保护成效逐渐显现,但人兽资源竞争问题却日益突出:在水草资源较好的区域,牧民的草场围栏越建越长。围栏除了直接伤害野生动物之外,也阻碍它们迁徙扩散和资源获取。另一方面,这里广泛分布的棕熊经常破坏房屋,雪豹和狼又经常吃羊。
一次,梁子与伙伴们亲眼看到了一头藏羚羊卡在围栏上。当他们把藏羚羊从围栏上解下时,藏羚羊最后一口气才吐了出来,而且身体还是热的。“如果自己不吃午饭就可以早到十分钟,藏羚羊可能会得救。”梁子深感自责。但他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很复杂, 这是中国乃至世界类似生态系统野生生物保护的一个大课题。
那时候,梁子和团队还到牧民家劝其不要建围栏,不要去野牦牛栖息地放牧,也前后设计了几个保护项目, 但效果并不好。那时,梁子对人类有了些敌对情绪,直到他遇到了罗布占堆。
罗布占堆是当地驻村工作队队长, 也喜欢野生动物。业余时间,他经常随梁子项目组进山搞调查,当向导也当翻译。时间久了之后,罗布占堆对梁子的情绪和一些观点有了了解。他说,其实他也想拆围栏,让老百姓把一些生态资源留给野生动物,但老百姓的生活就依赖于此。作为基层干部, 他首先想到的是怎么让本不富裕的老百姓活好。对于这里的老百姓来说, 所谓的人类很强大,这个命题很虚伪。他们自己被野生动物包围着,野生动物对于他们来说有的时候是小偷,有时候是强盗,甚至有时候还是凶手。
与罗布占堆长时间交流之后,梁子的认识也慢慢发生了改变。他认识到要想解决问题离不开这里的群众, 羌塘保护的真正未来在于当地基层社区的老百姓。
在做雪豹研究的时候,梁子得到了当地一群年轻牧民的帮助。一开始,这群年轻人只是给项目组做后勤,但他们很快学会了红外相机架设、雪豹痕迹识别、GPS 使用等, 这让梁子很意外又很高兴。而且, 他们会爬山,野外技能非常好,这让项目团队工作效率大幅提升。以前一个月的野外工作量,现在在他们的配合下四五天就能完成。事实证明,这群年轻人工作非常出色。作为县林业局聘请的兼职野生动物协议管护员,他们一路成长,已经能够独立负责2000 平方公里山地雪豹科学监测任务,还带领乡亲们开展多项环境治理工作,并荣获2018 年第六届中国野生生物卫士奖。
后来,梁子与当地保护主管部门配合,一起调动当地群众建设西藏第一块“社区野生动物保护地”,探索出了一种社区收益和群众实际保护成效相挂钩的保护机制,并且尝试多元化的野生动物友好型生计。梁子认为野生生物这项保护工作的复杂度比较高,参与这项工作的人应该对保护科学有一个比较完整的知识结构和一些专长。梁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比较反对提“情怀”,但想当年,他也是多少带着那种诗与远方来到羌塘。
“从进化史的角度而言,在现在的这个时空之下,人和其他生物都处在平等的位置上。”为什么要保护野生动物?梁子说,“因为众生平等”。
本文转自”中华环境网“
原文链接:http://www.zhhjw.org/a/qkzz/zzml/201901/rw/2019/0118/703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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