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的,我们又去了热带雨林。
3月15日早上,我来到西双版纳州易武保护区管理所的大门口,发现邓副所长正和几位森林公安在门口检查几只猎枪,我想拍照却被阻止了。
老邓告诉我,这是昨晚上他们收缴的,一直耗到凌晨4点,共4把自制的猎枪和一把手枪。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们近几年的工作,我发现与猫盟第一次来易武开展工作的时候相比,这里的人展现出来的风貌已经截然不同。
“这两年收了好多枪了。” 易武所的兄弟们告诉我,现在打猎的已经比过去少多了。
李平又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拍到云豹的那个地方,有个打猎的棚子吧?” 我当然记得,当时我们看到这个棚子时,十分不爽,后来发现在那里拍到了云豹,心里就更放不下了。
这位帅小伙就是李平
“现在那地方打猎的不来了,棚子基本烂光了。我们经常去,他们就不敢来了。”李平说。
猫盟最近常填写一些项目申请书。现在国内外的很多资助基金都在强调所谓的行动、改变……有时也会说什么不支持单纯的科研项目。相反,整天把改善当地人生计、建立社区保护之类的时髦的保护用语挂在嘴边。
我其实对此颇不以为然。因为保护是个长期的事儿,真正需要的是改变人的观念;而观念哪里是你做一两年的项目就能改变得了的?
不一起上山,一看看同样的风景,就不会有同样的感受。
就像装红外相机做监测这事儿,比较拿得上台面的说法是:只有科学监测才能发现问题以及衡量保护成果,而我的理解中还有另一层面的意义:上山装相机监测动物这事儿,其实是让保护者与大自然建立感情纽带的很好的方法。
和兄弟在山上。说真的,在各种地形里,我们的草蜥都非常好使。
我记得我们刚来易武的时候,李平、老邓、苏老师他们对于自己家门口的野生动物还陌生得很,它们会在哪里活动?正式学名是啥?这些都搞不清楚。
那时候说起保护,他们觉得这也不过就是在单位把该做的工作做了而已,并没有什么感情因素在里面。
但这几年下来,他们先是和我们一起上山,通过装相机了解了动物,然后又协助版纳植物园、版纳保护区科研所持续做相机监测,如今他们对这些动物早已如数家珍,说起某个动物头头是道,它们在哪里出没、可能会走什么路线,这些现在我都要请教他们了。
易武的兄弟已是高手
这就是感情建立的过程,当这份工作你做的时候有了感情,自然就会做好。
而你真正投入去做了,别人都会看到。当这些弟兄们只是纯粹出于爱好到山上去找动物时,盗猎分子其实也都看在眼里,邪不压正,好人来得多了,坏人就会慢慢避开。
这就是实打实的保护。
我并不大相信让老百姓更富有,就能让他们不打猎不吃野味儿这一说法。国内吃野味,消费象牙虎骨的都不是穷人。
改变大多数人的观念是一项极其困难的事情,教育、法制、甚至是眼睁睁等着猎人老死……这都需要很多方面的努力和坚持;但是我相信改变少数保护者的观念是可行的,一些小事只要坚持去做了,种子就会发芽、开花。
前不久,版纳植物园的工作人员在易武保护区安装的相机又拍到了一只豹,我对比了一下花纹,发现和我们2年前拍到的那个豹子是同一只。
就是它了!
这只公豹此次出现的位置,距离我们上次拍到的地点直线距离不过30多公里。它不禁让我想起了M2和M4,很显然这只公豹已经定居于此,而它的领地范围我猜想可能会涵盖整个易武保护区。没有这些弟兄们这些年的保护,此情此景都是很难想象的。
经过我们几个人的分析,这只豹最有可能活动的路线就是沿着中老边境线的那道山脊。
“豺这两年拍的还多吗?”我问他们。
“多!哪都能拍到,还有小的呢。” 这真是让人欣喜不已。
在易武拍到的豺的脚印
在失去了老虎之后,毕竟这里还拥有豺群!这几乎是比豹的生态位更高级的一种存在。我怀疑易武现在或许拥有整个云南最好的豺种群,在西南边境只有藏东南能与之媲美。只是他们比较低调,并没有把这些成果通过媒体展现给世人。
之前拍到的豺
我们制定了一下工作计划,有了这些守在这里的弟兄们,我们的边境云豹保护计划便有了坚实的后盾。
下午我自己去山上溜达,拍拍鸟,看看风景。
黄绿鹎 大猫摄
黑喉缝叶莺 大猫摄
红翅鵙鹛 大猫摄
村里,坐拥六大茶山之一的勐腊县易武镇,这些年凭借着普洱茶拉动经济,很多寨子都在起新房。
山上的茶地现在正是摘春茶的时候,穿着迷彩服的山民们骑着摩托车到自家的茶地里劳作,然而正是这些茶地在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天然的雨林。
保护区之外的雨林已经所剩无几,仅在山的高处呈碎片状分布。我只有进入到保护区辖区附近,才能感受到原始雨林那充满生机的荒野味道。
在落水洞附近的一道山梁上稍作停留,著名的刮风寨就在不远处的山里。山上还有不少天然林,山坡上的茶地却也不少。一只翠金鹃在我旁边的枝头上跳跃,蓝喉拟啄木鸟的叫声在四周此起彼伏。
翠金鹃 大猫摄
我无法预测易武的山林明天会变好还是变坏,但有这些保护区的兄弟们在,我觉得以后我还是可以在这里寻找云豹、金猫和豹,并且心情放松地拍鸟。
晚上,我联系上了提前撤下山的花蚀,他告诉我陈老湿和Kyle还在老挝那边的山上(我们兵分两路了),他们要明天才能下来。
我去了左上的区域,他仨去了右下的监测区域
他说,比起我们这边,老挝人似乎心里根本没有什么保护的想法,完全是我们在推着他们走,这状态就像中国3、40年前一样,甚至还不如。
橡胶林和香蕉林正在快速分解着老挝的雨林,泛滥的枪支和吃野味的风俗则一点都没有改观。如果再不加以保护,那边的生态会被彻底摧毁,比中国更加彻底。
老挝小队,当中的帅哥是麦风,右边是kyle,花头巾的大概是陈老湿吧。
花蚀告诉我,老挝林业部门的兄弟麦风(之前讲过他的故事)在山上跟他们抱怨,说自己想做点事情,没钱没人没资源,什么都没有,于是我和花蚀就开始琢磨,到底能怎么更好地帮助到他。
很显然,他也是一个已经和大自然、野生动物建立起感情的人了,这样的人在老挝真的非常宝贵,如果最后他也放弃了,那我真不知道那边的希望到底在哪里。
走这走着,我们就都成了大自然的人了
2000公里之外,巧巧和大牛正在和顺县忙活华北豹2019的保护工作,前天才刚刚回来。他们忙着招募新的老豹子队员,和县里建立起共建保护的战略关系,将蚂蚁森林保护地的保护工作落实、并做了一个煤气田开发对华北豹种群影响的评估……忙得不亦乐乎。
保护就是这样,忙到最后,荒野里那些诗情画意早已就着馒头稀饭吃下肚里去了,大家连讲故事的心情都没有,只有眼前解决不完的问题。
不过公众号还是要继续写的,等陈老湿下山来,可以逼他再写一篇雨林云上山的稿子了,不知道他们在山里遇到什么了?
下山回来时,在路边偶遇的棕胸佛法僧 大猫摄
飞蜥 大猫摄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 猫盟CFCA”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3RyT0eWT8e8Zf8rJbZGAJ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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